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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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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隊騎兵是從哪兒來的?!

在開戰之前, 劉聰特地僻出後軍, 派遣斥候, 就是為了提防偷襲。對大部分將領而言,最好的偷襲時機,是在兩軍對壘時。一支出其不意的偏師, 足以使得陣腳大亂。深入敵境,劉聰怎會掉以輕心?

誰料斥候壓根就沒見到伏兵的影子,這麽一場惡仗,也未出現一人半馬,騷擾大軍側腹。故而劉聰才會選擇撤軍, 盡快離開敵人的攻擊範圍。

可是誰曾想, 剛剛撤退, 伏兵就來了。還是一支騎兵!損兵半數,又是敗逃, 士氣已經落到了谷底, 就算晉軍騎兵向來疲弱, 也不是好對付的!

劉聰眼中幾乎冒出火來, 卻也不肯束手待斃,厲聲吼道:“刀盾手結陣!攔住他們!”

此刻再列隊輪射已經來不及了,最好的法子就是用盾阻上一阻,隨後利用人數差包圍敵騎,逐一殲滅。就算新敗,他依舊有近萬步卒,而對方只有區區一千騎,能奈我何?

這指揮沒有半點紕漏,刀盾手迅速結陣,守住正前方,側面則用長槍把守。不論是硬攻還是掠其側翼,都不可能沖破這道堅墻。

然而那支騎隊沒有絲毫停頓的意思,反而加快了速度,飛也似的撲了上來。在他們手中,長長槍槊撕破烈風,發出如雷呼嘯。

“馬槊?!”劉聰驚呼出聲。

直到此刻,他才看清對方手中的兵器。那是一桿桿長約丈八的長矛,專為騎將所用!可是馬槊昂貴無比,一支就要耗時三年,成功率尚且不足四成,除了世家,根本無人能造的起。加之槊身沈重,非猛將不可用,怎麽可能配備出一支千人的持槊大軍?

容不得他多想了。轟隆巨響,群馬撞上了盾陣,讓人牙酸的木裂之聲隨即響起!只見那些騎將手中的長矛紛紛斷裂,只是一擊便折,哪裏會是馬槊?

然而一擊,足夠了!

人墻被撕裂了,馬匹巨大的沖擊力全數借由木槊落在了盾上,足以讓任何持盾者站立不穩,有些木槊甚至挑中了盾後的兵士,一擊就腸穿肚爛,沒了生機。任誰都攔不住這樣的可怕進攻,好不容易結下的陣營,被撕開了一角。

那些騎士立刻扔下手中的斷槊,取刀殺了進來。本就是馳馬而行,又有尖刀利刃開路。一路上,血花紛飛,慘叫不絕。宛若虎入羊群,所過之處凈是殘軀!

“攔住!攔住!”劉聰高聲怒吼,催馬上前阻擋。

然而敵人狡猾無比,並未與中軍接戰,而是斜刺裏殺了出去,毫不費力洞穿了密實的陣營,從陣頭殺至隊尾,帶著無數人命,沖出了包圍。整個軍陣,被撕成了兩半!

這是騎兵最有效的攻擊了,往常只有匈奴人如此驅趕敵人,撕裂敵營。何嘗遇到過同樣的打法?可是那些敵騎老練的讓人發瘋,似乎他們本就是生在馬背上一樣,絲毫不遜於那些恐怖的鮮卑鐵騎。

一次洞穿還不夠。那支騎兵飛快調轉了方向,再次從左翼沖了回來!沒有號角,沒有嘶吼,沒有一切代表攻擊的命令,他們就如沈默的虎狼,徑自展露爪牙,撲向了獵物的喉嚨。

劉聰這次沒有遲疑,率領親兵迎了上去。他必須攔住這夥騎兵,拖住他們的腳步,用人數上的優勢沖垮敵人!身邊這五百親兵,是他最精銳的部下,即便面對鮮卑鐵騎也不會退縮,何況是晉軍!

但是這些人,並非晉人。

當沖到陣前時,劉聰終於看清了那些騎兵的長相。他們不是晉人,而是高鼻深目,曲發異瞳的羯胡!甚至還有些騎兵像是老練的匈奴騎士!

佛子能用胡!一陣寒意竄上脊背,劉聰咬緊牙關,高聲吼道:“殺!沖散他們……”

話音未落,疾風響起!一叢弩矢鋪面而來!

那隊敵騎手中,變出了百餘把手弩,箭光閃爍,似毒蛇吐信,直撲面門!

劉聰的反應何其迅捷,拼死避過要害,依舊有一枚弩矢釘在了肩頭,火辣辣的痛楚竄上,更讓他心頭火起!這夥人竟然備有手弩?!為何第一次沖陣,不用弩擊?!

可惜,沒人回答他的問題。

一道銀光劈面而來,劉聰奮力舉起手中長刀,迎了上去!刃鋒撞在一處,發出刺耳金鳴。素以膂力聞名,可是這次,劉聰竟然沒有拿穩長刀,手臂一軟,那道銀光就吻上了面頰,血色侵染了視野,也染紅了對面那雙毫無波瀾的可怖異眸。

電光石火之間,劉聰反應了過來。如此勇武之人,定是敵軍首領!

“將軍!”四五名親兵齊齊撲了上來,攔住了那人的攻擊。

劉聰拼死大吼:“留住他!”

親兵是折損了不少,但是仍有一戰之力!只要留住了他,這夥騎兵的腳步就會被拖住!他們就有反敗為勝的希望!他可以用自己做餌,纏住這人的腳步!

然而那雙灰藍色的眸子並未在劉聰身上停留,座下烏孫駿馬一聲長鳴,向前沖去。劈、斬、挑、抹,那羯人就像長在了馬背上一般,騰挪拼殺,每一擊都能帶走一條性命。直到沖到了自己的目標之前。

哢嚓一聲,旗桿被劈做了兩段,帥旗一晃,跌落在塵埃之中。

“你……”劉聰單手捂著受傷的面頰,心涼如冰。

對方的目標根本就不是他,而是帥旗!奪旗便是斬帥!那羯人要的是這一萬人的軍心士氣!兩度穿營而過,一刀劈下帥旗。剩下這些兵士,還能擋得住嗎?

正在這時,鼓聲響了起來。隆隆不停,宛若催命的陣鼓!留在後方的敵人追上來了!

最後一絲希望也被殘忍碾滅。大營亂了,被沖的七零八碎的兵士,轉過身形,向四面八方跑去。他們擋不住那隊騎兵,更敵不過那可怕的槍陣,唯有逃跑,才能保命!沒人再顧忌軍紀,沒人再惦念主帥。帥旗都倒了,還有誰能救他們的性命嗎?

就像被捅破的蜂窩,漫山遍野,凈是潰兵!

“將軍!快逃!”身旁有親兵勸道。

身中一箭,面上受傷,卻都不如這潰兵的打擊更大。劉聰牙關格格作響,不知是氣,還是恨,抑或是怕。一扯韁繩,他打馬向著來路逃去。身後,兩百親兵緊緊相隨,護在自己的主帥身側,狼狽逃竄。

又一刀劈下,熱血飛濺在了臉上,奕延擦都未擦,擡眼望去。身旁,已經沒有敵人了。所有人都在潰逃,向著任何可以逃竄的方向亡命狂奔。這樣的潰兵,沒人能夠收攏。他徹底擊潰了來犯的敵人。

“校尉,那邊應當是敵人主帥。要追嗎?”王隆策馬來到了奕延身側,興沖沖問道。殺戮讓他的面色通紅,勝利則讓他渴望更多鮮血和首級。

看著遠方那隊飛奔的騎隊,奕延搖了搖頭:“不必。”

為了這次大戰,他做了無數準備,從最初的攻心,到首戰地點的選擇,再到伏擊的方位和時間,每一個看似輕巧的勝利,背後都藏著籌謀和盡可能詳盡的準備。因此,就算在軍陣中遇到了敵軍主帥,他也只是一晃而過,直取帥旗。如今擊潰了敵軍,更不會為了那敵酋的小命,耗費寶貴的兵力。

“命令各部追擊潰兵,別讓他們停下腳步。再派一支人馬前往高都,支援張和。”沒有人比奕延更清楚,戰鬥其實並未結束。他費盡心力擊潰了這隊兵馬,依舊有偏師在側。若是一個不慎,說不好還要再起變故。

高都和梁府是主公的根基所在,不容有失!

自己的家眷還在梁府,王隆哪會不知其重要。面上表情一斂,他沈聲道:“我這就派人去!”

說完,他打馬向著後方沖去。

又看了眼那隊幾乎瞅不見身影的逃兵,奕延一扯韁繩,也朝大營方向馳去。



火光和焦煙沖天而起。梁府寨門之外,是無盡烈焰。數個已經搬空了的村落著起火來,燒的天空都變成了赤紅一團。

劉曜騎在馬上,冷冷看著面前的景象。堅壁清野?若是再燒幾座村莊,不知梁府這些兵馬,還能不能坐得住!

奉命攻打高都,劉曜一路輕騎直入。然而抵達城下之後,他發現自己面對的是一片荒野,和緊閉的城門。高都城早就提前設防,城池加高,新修了護城河道,城墻上滿滿是兵士民夫,甚至還備有床弩,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。

用五千輕騎攻打這樣的城池,實在是沒有勝算。劉曜便扔下高都,直取梁府。

誰料到了梁府,面對的同樣是高聳的城寨。石木結構的巨大寨門依山而建,其易守難攻的程度,甚至還要超過高都。硬攻這樣的堅城,並不劃算,於是劉曜選擇了另一個方式:焚燒村落。

不管村中有人沒人,只要燒成白地,就能擾亂人心。這裏可是上黨太守的宅邸,若是附近起火,那些縣令將領能坐得住嗎?堅守寨中的家兵,能坐得住嗎?

他的任務是攻城,亦是擾敵。何者先,何者後,全憑他一人說了算。等到明日,從上黨境外擄來的民夫到了,就能開始攻城!

也不知劉聰的兵馬打到了哪裏?自己可不能輸了陣仗!

“將軍,最後一個村子也燒著了。”一名斥候快馬來報。

“就地紮營!明日開始攻打梁府!”劉曜冷聲下令。

這未嘗不是一個誘敵的辦法。如果那夥家兵忍受不住,出門應戰或是夜半偷襲,他就能讓這夥人知曉,他手下將士,和之前攻打潞城的五千兵,何等不同!

在烈焰的映襯下,大軍紮下營盤,開始埋火造飯。這個夜晚,註定要難熬幾分。

“營副,不打嗎?”梁府的望樓之上,幾位將官牙齒咬的格格作響。那夥匈奴人,燒的可是梁府邑戶的村落!花費一年時間才蓋起的田莊,就這麽付之一炬,如何讓人甘心?!

“自然要打。不過要等待機會!”張和沈聲道。

他剛剛收到信報,正面來犯的敵人已被奕營正剿滅,正有援兵向這邊而來。怎麽打?才是現在最關鍵的問題。

府中兵力不足四千,還有五百人前去支援高都。用這些新兵作戰,風險實在大的可以。要怎麽驅逐這些匈奴騎兵,甚至將其剿滅,並不是一個輕松的問題。

思忖片刻,張和吩咐道:“讓斥候和援軍接頭。要想盡辦法,換一個戰場!”

把敵人殲滅在預定戰場,是所有梁府家兵學習的首要一條。若是戰事對自己不利,就要想盡辦法,創造出有力的條件才行。

既然來了,就冒險試上一試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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